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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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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心意

只要自己不覺得尷尬, 那麽覺得尷尬的就只會是別人。

於是現在一心想著要和陳柏楊好好“算賬”的蘇韻,便很是淡定地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隨後就牽著陳柏楊繼續往上走。

時間已是黃昏盡頭, 樓梯轉角處又還沒有開燈, 一時間, 背對著樓梯小窗的莊隆便完全被陰影所籠罩住,神色晦暗不明。

從前來蘇韻家裏時,也不是沒有過和那些年紀比他小的孩子們“爭風吃醋”的時候,但那時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是清清白白的好朋友,所以那些爭風吃醋就總是帶著幾分閑得無聊的玩笑意味, 無謂結果是輸是贏。

可惜, 曾經的雲淡風輕隨心所欲,似乎都因為那一個意外的親密接觸,而將一切盡數化作了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亂麻。

盡管他才在不久前和她說過, 就是應該和同齡的年輕人多接觸交流, 而不是將目光放在他這個年齡差距頗大的老友身上……可是為什麽,真的看到了她和同齡的年輕人有所接觸的時候,心裏卻是沒有如預想一般的輕松?

明明那時看她和基努說笑, 心裏也是沒有多大的抵觸的……

畢竟是經歷過不少事、從底層爬摸打滾一步步走上來的人,莊隆倒也不是某些年輕人那種不願面對就強行自欺欺人的模樣了, 因此他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他之所以會感覺到難受的原因, 是因為他明白基努和蘇韻之間是普通朋友的關系, 所以就完全不覺得會有“威脅”。

是的, 威脅——他知道這兩人沒有和對方更進一步的想法, 因此就不介意蘇韻和基努這個“同齡的年輕人”接觸。

但陳柏楊, 卻不是這樣。

這個年輕人一直都對蘇韻很有感情,哪怕他自己覺得把心思掩藏得不錯,但其實那些對蘇韻的過分關註和偏愛已經是表現得眾所周知……說不定,蘇韻也是早就看出來了。

然而蘇韻並沒有對其表示出什麽意思,儼然就是一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得過且過樣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天性使然,還是只是年輕所致。

話又說回來——她現在對他,何嘗又不是如此?

她雖然自小只有一個外婆和兩個契姐妹,但個性開朗活潑又敢於拼搏,所以在成長的途中,始終都不缺同行一程以及陪伴至今的親友。

而他卻是從小被遺棄、有所認知的時候就已經明白自己一直都是個沒有家也沒有家人的人,甚至就連名字的“Lone”都是代表著孤獨的含義;在外面也是因為膚色和種族的隔閡,沒有多少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

可以說,他徒然比她多活十二年,但卻絲毫不如比他小十二年的她,活得那麽的自由肆意精彩不斷。

這種生理與心理上的不對等,便造就了兩人在相處之時,表面上是他在引導她、而實際上卻是她反過來牽扯他的事實。

因此就連那個意外的夜晚裏,首先作出行動的,都是她作為主導和主動的那一方。

而自己則是因為心裏的重重顧忌和個性驅使,成為了被動和被迫接受的那一個。

就如同寵物和主人的天然差距,蘇韻除了他,還擁有著許許多多;而他一旦妥協了內心的渴望而沈淪下去,就只能變成仰望唯一的可憐寵物,苦苦等待著總是定不下心來的那個人的垂憐。

而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拋棄過一次又一次了:從出生時的親生父母,到後來幼年時嫌棄他容貌與本地人有異的養母。

他們給了他生存下去的希望,也給了他痛苦終身的根源。

在這個世間,把自己全數交付給另一個人的做法,是最最冒險的做法:一旦對方心念有變,等待他的將會是萬丈深淵。

一想到這樣,他就寧願用各種理由隔開兩人的距離,寧願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保持現狀……就好。

心事重重地走下樓把手裏的一疊空白紅包放到茶幾上,正猶豫下一步到底是該上樓還是該留在一樓客廳的莊隆,忽然就被蘇阿婆拉住了:“你有沒有時間?幫阿婆裝一下這些利是封裏面的錢?”

廣府地區慣例是每逢新春就要準備一大堆紅包,除了給自家和親戚晚輩的大份紅包,還有就是給老板派給手底下員工的人情利是——當然,就算是大份紅包,也是沒有某些紅包高昂地區的可怕,一般都不會讓人傷筋動骨。

而給員工的人情利是,那就更是意思意思為主了,裏面封個五元、十元的都算得上是大封,有時一、兩元的也不少見,主要就是取紅包這個吉利意頭而已。

因此在廣府地區這裏,紅包又俗稱為“利是”,取其好運連連、利事到來之意。

香江這邊只要未結婚,就始終都是拿利是的一方,所以莊隆這幾年來蘇韻家蹭年夜飯的時候,也沒少拿蘇阿婆的利是紅包。

以往蘇阿婆一般自己一個人就能裝好,梅家姐妹想幫忙她還覺得這兩姐妹“嫌”她老,強行不讓別人幫忙,非要證明自己還相當硬朗的做派。

不過今年蘇韻正式入住趙氏,那麽就也得作為老板的身份給電影公司和電視臺的員工派人情利是,這一來保守估計要準備數千封,蘇阿婆只能是真的認老了。

之前讓梅家姐妹幫忙裝了一部分,現在她們還在工作沒回家,蘇阿婆就果斷抓了莊隆這個送上門的壯丁。

“講開又講,你也年紀不小了,有沒有鐘意的女仔啊?”大概是年紀大了的人總喜歡雙雙對對的東西,蘇阿婆一邊給紅包裏頭裝錢,一邊隨口問道。

“現在還在忙事業,暫時沒心思想其它的事。”莊隆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低聲回答道。

“哎呀,你也不小了,算起來今年也有三十歲了,是時候要找一個了……”蘇阿婆絮絮叨叨地說著。

“隨緣吧……”再怎麽心思謹慎的人也扛不住親戚朋友的催婚魔音,莊隆連忙低下了頭,權當自己在認真幹活。

先前那點亂七八糟的思緒,似乎也被蘇阿婆所帶偏,慢慢地沈澱到了心底深處。

與此同時,三樓的大房間裏,蘇韻剛剛招呼了陳柏楊落座,然後又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大堆護膚品套裝堆到兩人之間的矮腳長茶幾上面,招呼他一起動手搗鼓起來。

“這個護手霜和眼霜都挺不錯,你試試?”蘇韻隨手翻找了一下,便遞了兩支過去。

陳柏楊應了一聲,很是聽話地接過來,然後擰開蓋子開始塗抹。

“最近你的手怎麽粗糙了這麽多?”蘇韻看他低著頭塗護手霜的樣子,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啊?”突然的問話讓專心塗護手霜的陳柏楊嚇了一小跳,茫然地啊了一聲之後,方才又趕緊補充解釋道,“最近工作忙,所以有時就顧不上保養了。”

“我們玩樂器的人,不但是臉,手也需要好好保養才行的。”蘇韻笑了笑。

“嗯,我知道的……”聽到蘇韻這話,自以為蒙混過關了的陳柏楊輕輕吹了一口塗好護手霜的手背。

一擡頭,就正正對上了蘇韻那帶著審視的死亡視線。

他跟過蘇韻的劇組,不止一次——所以說,他對暴君化蘇韻的死亡視線那是相當的熟悉。

畢竟在演戲這一道上,他是被天才朋友們生拉硬扯帶飛起來的木頭。

看蘇韻那一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大佬樣,陳柏楊只得老老實實地把之前的所有事情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從他期限將至需要洽談新合約條項開始,到知道蘇韻的艱難處境,再到在趙氏影城那日於遠方遙望她和趙勵英的決然身影,到最後做下決定用自己的合約去幫蘇韻一把……

“就是為了給我爭取籌碼,所以你將自己賣了八年?”蘇韻的語氣裏聽不出一絲起伏。

“雖然是這樣,但你千萬不要把它放在心上。”陳柏楊激動得語速都快了一些,“是我自己做下的決定,和你完全無關,你不需要為它而有什麽想法……”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不告訴你,也不讓其他人告訴你的。”

“怎麽會與我無關?”聽得此言,陳柏楊又想勸蘇韻不要記住這事的時候,蘇韻慢悠悠地開口了,“你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你自己覺得是施恩莫望報,但對於我、對於一個三觀正常的人而言,你這個做法,是強行給我綁上了一份不小的人情債,以至於我必須想辦法去報答!”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陳柏楊這下是真的快要急哭了:這些天他本來就因為休息時間過少而精神不好,接到蘇韻電話邀請都是強行為愛發電地支撐著,結果蘇韻卻是說了這樣的話……

固然,蘇韻這個想法是接近於他原本不圖回報的意思;但是蘇韻說他這個行為其實還有著挾恩圖報的隱藏含義的話——那可就真的是冤枉他了!

他真的只是想為了她而做一點事而已……

看他急得眼角都泛起了紅,蘇韻嘆了一聲,擡起手捧住他的臉迫使他正視自己:“你應當明白,這種自我犧牲自我感動的行為,其實是帶著自以為是的意思。”

“對不起……”陳柏楊下意識地想要低頭——但卻是沒法低頭:相識多年,蘇韻早就預判了他的下一步操作。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相反,是我應該多謝你才對。”蘇韻放緩了聲音,“我剛才這樣說你,除了是為了點醒你,也是為了和你保證,我會一直記住它。”

這一下天一下地的,腦袋又被牽制住,陳柏楊覺得自己現在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能斷斷續續地解釋道:“我、我其實沒有想那麽多和那麽長遠,就是知道你需要幫助,而我能幫到你,所以我就做了……”

“他們都說我發癲,大好青春奉獻給最會壓榨人的TBB,但我真的是不在乎的……”這段時間身邊人的不理解,也是讓他在工作勞累的生理壓力之上還受盡了來自心理壓力的折磨,以至於他說這些話時都帶上了喑啞的哭腔,“你一直都很努力向前走,而我也明白,你想要走到很遠很遠——”

“雖然我現在還不能看清楚你將來的目的地,不過這樣的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做什麽事都懶懶散散的我所能追趕上的了……”

“TBB雖然會壓榨人,但也是不錯的一個平臺,這個決定除去能幫到你之外,也能管控住我,促使我努力前進……”說到這裏時,他的眼裏倒映了徐徐暮氣的溫柔和溶溶夕陽的堅定,“我只想要離你近一點,再近一點……這樣就足夠了。”

“在走向未來的道路上,你總是會回頭,等待一些人和帶領一些人;而我,不想成為讓你回頭的人。”

“我知道。”蘇韻輕聲說道:也是因為知道這些,所以她才會在出人意料地反客為主的同時,又真心地為這個傻仔的心意感動。

不止是因為他為了幫她而讓自己陷入苦命打工人的處境,更是因為他那份不顧一切不求回報地追逐她的赤子之心。

這樣至真至純的純粹情感,哪怕是再怎麽鐵石心腸心思覆雜的人,都會忍不住為之動容。

兩人相視而笑的那一個瞬間,好似有什麽東西,在空氣中悄然發生了不為人知的改變。

“來,這個海底泥面膜也很不錯的,我幫你塗。”那雙眼睛裏的情感濃烈得像要流淌噴湧而出,蘇韻微微側了一下目光,拿起了茶幾上的一罐子面膜。

“好。”他無比輕快地應了一聲,聲音清澈幹凈得仿佛是穿越這黃昏沈墨的一道拂曉曦光。

蘇韻笑著挖了一塊膏體,湊近過去想要塗在他臉上時,虛掩著的房門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吃晚飯了。”外面傳來了莊隆的聲音,平靜如深潭最底處那不見天日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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